第53章藕断丝连-《江北女匪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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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辰年抬头向他咧嘴笑笑,道:“道长,我知道你心里难受。只是天下大势本就是治乱相替,你我二人谁也扭转不了天道。既然天下已是大乱,咱们能做的,就是多护一些百姓的性命,盼着那大治的到来。”

    朝阳子满怀无可奈何的愤懑,却是无处发作,只得长长地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几人回到城守府外,却瞧着温大牙背着个手站在台阶下,正仰头看着那门匾发愣。辰年把手中缰绳扔给傻大,上前问道:“温大哥在瞧什么?”

    温大牙回身看看辰年,仍是有些不敢置信地问她道:“咱们这就占下宜平城了?”

    辰年含笑点头:“算是吧。”

    温大牙又问:“那咱们日后怎么营生?这上哪做买卖去啊?”

    辰年不想他愁的竟是这个,不觉失笑,伸手拍了拍温大牙的肩膀,低声道:“温大哥,这在城里呢和你在山里没什么区别。你以前是下山做买卖,现在呢就得守着这宜平城做买卖。无论是谁,不管是在这里过活的还是在这里走道的,都得给你点钱才行。”

    温大牙疑惑:“这叫什么买卖?”

    辰年忍笑,答道:“这叫收税。”

    一旁朝阳子听得捋须大笑,背着医箱率先进门,辰年又拍了拍有些傻愣的温大牙,笑道:“快些回去吧,咱们都还没吃饭呢。”

    府中饭食早已备好,虽是粗糙些,可辰年等人俱不是讲究之人,倒也吃得津津有味。众人正围桌吃饭,郑纶却从外面大步进来,站于桌前看着辰年,沉声说道:“谢姑娘,我娶你。”

    他话音未落,温大牙手中的一支筷子却先落了地。

    辰年抬头看郑纶,淡淡应道:“好,你以宜平作聘,我嫁你。”

    此言一出,温大牙手中的另一支筷子也就应声落地。郑纶未再多说,转身大步离去。屋内众人皆惊愕无比,傻愣愣地坐在那里,倒是温大牙最先回过神来,又看辰年,惊道:“大当家?”

    辰年扬眉看他,问:“何事?”

    温大牙手指郑纶离开的方向,不敢置信地问辰年道:“你要嫁他?”

    辰年点头,答道:“他未娶,我未嫁,两人凑在一起,岂不是很好?”

    灵雀猛地从桌边站起身来,冲动地问道:“那陆大哥呢?你嫁郑将军,陆大哥怎么办?”

    这话一出口,屋中又是一静,鲁嵘峰瞧女儿这般冲动,忙伸手去拉她坐下,不想灵雀却奋力地甩开了父亲的手,只又盯着辰年问道:“他去夺你需要的东西,你却要在这里嫁与别人,待他以后回来,你可还有脸面见他?”

    “灵雀!”鲁嵘峰怒声斥道,起身扬手向女儿脸上扇去。

    辰年手指微动,那指端的筷子激射而出,正打在鲁嵘峰的手腕上,将他的手打开。辰年平静地看着灵雀,问道:“灵雀,寨子里死伤的人数是你统计的,你告诉我,这回攻下宜平,咱们死了多少人?”

    灵雀顿了顿,沉着脸答道:“已死一千三百五十二人。”

    辰年又问:“可知郑将军军中死伤多少?”

    “他们人数比咱们多,又是攻城主力,死得更多。”

    “可知宜平城里守城之兵死了多少?”

    灵雀别过头去,咬唇不答。

    辰年只静静地看着她,声音平缓而克制:“他们这些人,当中有多少人家有双亲?又有多少人有娇妻,有幼子?他们这些人的父母妻儿我都有脸去见,我为何就没有脸去见陆骁了?”

    灵雀答不上来,愣愣地站了半晌,却是忽地捂着嘴哭出声来,自己一个人跑了出去。

    辰年只淡淡地瞥了一眼,吩咐温大牙道:“追过去看看,别叫她出事。”

    新武元年七月,青州新主郑纶以宜平城作聘,求娶太行聚义寨女寨主谢辰年。消息传出,举世哗然。

    盛都大将军府中,封君扬将自己关在书房整整一日一夜,未有动静。顺平无奈之下,只得硬闯进去,跪在封君扬榻前,磕头泣道:“主子,您多往好处想想。谢姑娘如此做,许得就是故意和您赌气,可她这般与您赌气,岂不是正说明心里还是有您。”

    封君扬闻言,唇边却是泛起些苦笑,轻声说道:“她这不是光为着与我赌气,她这是想着舍身取义,就像那年在飞龙陉,冀州军抓了她的伙伴走,她明知去了是死,也要抛下我去追。”

    “这许得就是报应,”他眼神有些空洞,默默地望向屋顶,“在我心中,把江山看得比她重,所以在她心中,义字远比我重要。”

    他又出神许久,这才轻声吩咐顺平:“备礼,我要去观礼。”

    因郑纶还要带兵返回青州,婚礼便定在了八月初九,时间上虽略有仓促,不过是在战中,男女双方都不在意,旁人也没有反对,只忙着替他二人筹备婚礼。

    又过些时日,静宇轩随着聚义寨的那些灾民到了宜平城,听闻徒弟要嫁郑纶,竟是寻到军中与郑纶打了一架,瞧着他接了自己上百招仍不落下风,这才停了手,道:“行,就你这小子吧!”

    辰年与朝阳子等人闻信赶来,很是哭笑不得,朝阳子拉着静宇轩往一边去训,辰年就对着郑纶歉意地笑笑,道:“对不住,我师父就是这个性子,她没有恶意。”

    “无事。”郑纶道,又转身走向静宇轩,郑重向其行了一礼道,“多谢前辈指点郑纶功夫。”

    静宇轩本就被朝阳子念得不耐烦,瞧着郑纶过来见礼,便就指着他与朝阳子说道:“你看看,他一点事没有,你还和我叽歪个什么劲?”

    朝阳子无奈,扯了她便走。辰年笑笑,和郑纶说了一句告辞,便也欲离去。不想郑纶却在后面跟了过来,道:“我送你回去吧。”

    辰年侧头向他笑笑,道:“不用,你忙你的,我自己走便成,青天白日的,又是在城里,不会有什么危险。”

    郑纶并未看她,只低声说道:“城中少不了各处的探子细作,既要做戏,就不要露出马脚。”

    辰年知晓他的意思,轻轻点头,待出军营之后,又靠得郑纶近了些,与他并肩缓行,随意闲聊道:“你以前可来过宜平?”

    郑纶不自觉地往旁侧避了避,这才道:“来过。”

    辰年还等着他后面的话,不想他却是又沉默了下来,无奈之下,她只能自己把话接了过去,笑道:“我以前也来过,不过却是早了,还是和清风寨的伙伴一起偷偷来的,两人统共就攒了几两碎银子,揣怀里却跟揣了座金山一般,见到什么都想买,可等把银子掏出来了,却又什么都舍不得买。”

    郑纶听得入神,低声问道:“后来呢?”

    “后来?”辰年不禁轻笑,嘴角弯起,侧头去看郑纶,摊手道,“后来银子被贼偷了。我与伙伴又气恼又心疼,站在街上跳着脚地骂了那小贼半日,骂他太不地道,竟把银子全偷了去,咱们打劫的还知道给人留个路费盘缠呢!”

    她说得活灵活现,叫郑纶也不禁失笑,可一笑之后,他便就立刻敛了笑容,嘴角更是微微往下绷起。辰年不察,仍继续说道:“亏得我那伙伴之前已给喜欢的姑娘买了一支银钗,倒也不算白来。只是他本来还想送我一支,不想银子却都被小贼偷了,不送我吧,却又觉得过意不去,最后就……”

    她说着说着,忽觉得喉咙被更住,有些说不下去,停了一会儿后,才又笑着说道:“就花了几个大子买了支木钗应付我,气得我追着他跑了半个山,又把那偷人银两的小贼骂了半天。”

    郑纶嘴角绷不下去,只得缓缓地松开,道:“谢姑娘,山匪比小贼也好不到哪里去。”

    辰年笑,点头道:“是啊,可那时咱们就是觉得做山匪是理所应当的事情,那些小贼才是罪大恶极之人。”

    郑纶不由得翘了嘴角,微笑不语。他一身战袍,高大英武,而她虽是荆钗布裙,却是身姿窈窕,艳丽无双,两人并肩而走,不时低声笑语,一路惹来无数艳羡的目光。待到城守府外,郑纶这才停下了步子,与辰年说道:“我已在南城寻了座大宅,你这两日就带着手下先搬过去,待婚礼过后再回这城守府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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